乔绾抿了下唇角,抬头看着他:“可我也为你寻来的雪菩提,为此一连吐了好几口血。”
“更是一路不辞艰辛送你去楚州。”
慕迟想到般若寺上,她拥着初初服下雪菩提的他取暖的画面,以及前往楚州的路上,她一路护他的经历,容色稍霁,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许,他轻嗤一声:“我的血,长乐公主也没少……”喝。
他的最后一字没能道完,乔绾打断了他,声音格外认真:“所以,你放我离开吧。”
提到离开时,她的眼底甚至还带着几丝向往的光亮。
慕迟的长睫一顿,安静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乔绾,看了许久,他本化开的眸子重新被浓稠的漆黑席卷,而后蓦地低低笑出声来,柔声道:“原来是想离开啊。”
难怪方才那般好声好气地提到那些过往,难怪……
乔绾顿了下补充道:“你放心,我虽是皇室中人,可黎朝本就腐烂不堪,我对你发动宫变并无怨恨,更不会复仇。你便念在过往那些事的情面上,只当皇室死了一位无关痛痒的公主。”
“我定会去一个谁也不认识、谁也找不到的地方,不让人看出破绽,且日日为你焚香祈拜,保佑你长命百岁的。”
最后那番话是她胡诌的,她不祈拜他早日归西便是最大的善了。
“无关痛痒的公主……”慕迟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她的话,“谁也不识,谁也找不到的地方……”
慕迟动了动苍白的手指,倏地抬眼,目光自她细弱的脖颈一扫而过,眼底泛着有如实质的冷意,有一瞬间,他真的恨不得掐断她吐出这番话的喉咙。
良久,慕迟自喉咙溢出一声短促的阴柔古怪地笑,他好奇地歪头反问:“去岭山?”
毕竟,她和景阑曾是未婚夫妻;她在宫中义无反顾地护在景阑跟前;她在景阑走后可以哭得声嘶力竭……
想去岭山也没什么奇怪的。
乔绾一滞,垂下眸子:“且不说我不会去岭山,慕迟,即便我真的去了又如何呢?”
她自嘲一笑:“我和景阑的好事,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?”
慕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近乎透明,于狭窄的马车内散着森森寒意,他如被戳中一般,笑意尽消:“所以呢?你还念着他想着他?”
乔绾看着他问出这些莫名的话:“前不久,他还是我的未婚夫。”
慕迟听着她的回应,习惯地摩挲着右手虎口,沉默了许久,他才慢吞吞地开口:“你的,未婚夫。”
“你的”二字,加重了语气。
他陡然想起曾经她也对他说过,他是她的。
那时,她刚刚在他的虎口刻下这个“绾”字。
慕迟抬手,目光幽沉地盯着她:“是以,你也在他身上刻了同样的印记?”
乔绾的目光落在慕迟的虎口处。
从楚州回来大梦三天的那场梦中,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在他的手上刻下这个字时,他看着她的眼神不是故作的温柔,而是毫不遮掩的杀意。
对她的杀意。
“嗯?”低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,慕迟抬起的手蹭到她的脸颊。
冰凉的指尖方才碰到她的肌肤,便感觉到阵阵温热涌来。
乔绾飞快地避开他的手,看着他漆黑的双眼,转瞬“噗”的一声笑了起来。
刚哭过的眸子还红肿着,被水雾洗过后比平时还要明亮,此刻一笑,更是带着一股嚣张的狠劲。
她刻意道:“他知疼痛,我舍不得。”
马车内顷刻间一片死寂。
慕迟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动了下,唇角的笑也彻底凝滞,他沉沉地看着她,喉结滚动着,似在压抑着什么。
许久他厉声道:“停马。”
司礼匆忙勒紧了缰绳:“公子?”
却没等他转眸,慕迟已推开车门大步走进雨中。
他的动作极快,快到雨雾都好似被隔绝在外,近不得他的周身,转瞬消失在朦胧之间,不过片刻便已回到在陵京的府邸之中。
“公子。”侍卫诧异地看着浑身湿透的男子,恭声道。
慕迟面无表情地径自回了书房,下人小心地奉上热茶,又悄无声息地退下。
慕迟仍立在房中,许久拿过杯盏,紧攥在手中。
茶杯应声碎裂,锋利的瓷片刺入他的掌心,血大滴大滴地冒了出来,滴在地面厚重的绒毯上,瞬间隐去踪迹。
慕迟将瓷片自掌心拔出,再一次用力地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深可入骨的血痕,划到后来,他的呼吸急促起来,脸颊全无血色。
可他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。
仍不知疼痛。
慕迟猛地将瓷片用力地砸到地上,碎片四裂迸溅。
他何曾想当一个不知疼痛的怪物?
慕迟气喘吁吁地看着绒毯上那一滩深色的血迹。
怪物。
怪物。
便是所有人都这样说,包括